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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车旧事

2017/3/10 18:08:30
    一日,从报纸副刊上看到一副古老的对联:“水车车水,水随车,车停水止;风扇扇风,风出扇,扇动风生。”在城里出生长大的儿子问:“水车不就是洒水车吗,车停还不是照洒水?”我乐了,告诉他这里指的不是洒水车,而是抽水用的木制水车。
    我国劳动人民创制了风力、水力、畜力和人力等多种水车用以抽水排灌。在电动水泵普及之前,水车的确发挥了极大的作用。就说人力水车吧,当今40岁以上的来自农村的人恐怕都见过甚至用过,知道它功不可没。
    人力水车又叫龙骨水车,分为脚踏和手摇两种。南宋陆游《春晚即景》有:“龙骨车鸣水入塘,雨来犹可望丰穰。”皆因这种水车主要由扇叶状轴轮、木链和水槽状“车身”组成,一块块方形刮水木板等距离地安装在木链上,节节相连绕成一圈的木链套在“车身”里上下两层,木链恰似传说中的龙骨,故此得名。使用时,把水车的尾部固定在水塘或沟渠里,头部的轴轮一转动便使整条木链循环往复运行,链动水上。
    水车有时也用于鱼塘车水捕鱼,但主要用于排灌。那一年,潮汕地区苦旱达九个月之久,农田干裂,禾苗几近枯焦。水库限时开闸,水贵如油。父辈日夜奋战在沟渠旁、水田边,争分夺秒车水灌溉,读小学的我常常连续几天没看到父亲。星期天,我和同学阿鸿怀着好奇的心理到田头看“抗旱”,见到那里搭了一个草棚,我爸和生产队的伯伯、叔叔们一个个黝黑、消瘦了,他们轮番上阵踏水车,被替换下来的人都疲惫不堪,抓紧时间在棚里的稻草地铺上坐下来或躺下来休息。我们来到水车前,要求爬上去“玩玩”。爸和一位叔叔从脚踏架上跳下,让我俩试试。我们上去后,双手紧握横杠,一脚使劲往下踩,却硬是踩不动,把身体的重量都搭上了,木链才艰难转动,只是没水上来。大人们都笑了,说我们太嫩了,水车不听使唤。我们只好乖乖跳下来,让另两位叔叔上去。随着他们节奏均匀的脚步,水车发出吱嘎的叫声,清悠悠的渠水从“龙口”哗哗吐出,汩汩地流进稻田里。
    我们沿着田间水沟边向远处走去,见到几位婶婶和姑姑戴着竹笠、卷着裤腿站在田边车水,使用的是手摇水车。她们有时单人上阵,两手协调作业;有时两人上阵,分别站在水车头的左右两旁,手握套在轮轴铁钩上的木把,奋力推拉,龙骨飞快转动,沟里的水顺着水车槽不停地灌到田里了。看着她们一身泥一身汗,我第一次真正理解了老师所说的“妇女能顶半边天”的含义。
    由于有集体的巨大力量,有水库的定时放水,有父辈的艰苦拼搏,也多亏水车的得力帮忙,那一年农作物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大丰收,街头巷尾都能看到叔伯婶姆笑吟吟的脸庞,听到感谢共产党的声音。翌年,我上了中学,学校宣传队演出了小潮剧《旧恨新歌》,讲的正是那年抗旱夺丰收的故事,我在里面扮演了一个次要角色,序幕的唱词至今不忘:“岐山不老水长流,追忆往事恨未休。一九四三两月旱,大路白骨无人收。今年苦旱九月久,大旱之年大丰收。抚今思昔莫忘痛,党的恩情传千秋。”不过,剧本不可避免地杜撰了“阶级斗争”的内容,那是时代的烙印。
    水车制作精细,经久耐用,是当时生产队里最值钱的农具。我家所在的队里有一脚踏一手摇两部水车,由专人保管,每次用完以后都要洗刷干净,然后抬到祠堂里,跟其他生产队的水车挨个摆放在左右两侧走廊上,用高脚凳架起来,长期如此,直到前几年祠堂修建才搬出报废。事实上,这些水车早已完成了它们的历史使命,为不少人所遗忘了。

    然而,喜欢怀旧的我从没遗忘过。往年回到家乡,只要走进祠堂,我必定会对水车等旧式农具端详抚弄一番,拍照留念。就算现在,我还会不由自主地朝以前摆放水车的地方凝望片刻,耳边仿佛响起了当年的水车那吱嘎吱嘎的转动声,还有那哗啦哗啦的流水声。每逢此时,我总让思绪信马由缰,回顾往昔的岁月,追念父辈的艰辛……


(来源:汕头日报)